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65章 愛恨怨離

關燈
軍令如山,長官要他在艦橋待命,他就不能跑別的地方去。

梅拉菲恩心煩意亂等在艦橋,等了一時半刻,基西雅蓮走了進來。身後還跟著愛倫。

基西雅蓮從頭到腳已清洗幹凈,醫療艙能根據需求快速給他做緊急處理,這麽快就下地走動,一定是打了止痛針、抗生素針、生命維系針等應急措施——他看上去精神不錯,大概是暫時找不到合適的軍裝,穿了身下級軍官的襯衫褲子,進來時還在整理袖扣,頭發修剪過了,短了幾寸,露出英氣十足的眉宇和額頭。

基西雅蓮給人的印象,有時候很看著裝。上次他穿雪白婚禮服,人就好像驀然柔雅了起來,現在穿墨綠下級軍官裝,又有股子清冷肅穆。

梅拉菲恩看到他,便安心了少許。心想,全帝國|軍中,還是提督最靠譜!他把指揮席讓出來,下意識關心道:“您傷勢怎麽樣?”

“托你八字大神的福。”基西雅蓮這時候還能開一句玩笑,梅拉菲恩又心定不少,隨即再問:“星海林呢?”

基西雅蓮十分了解他,耐心解釋道:“你不是想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嗎?其實答案既簡單又粗暴,引力潮能增幅精神波強度和範圍。大概是天助我也吧,引力潮爆發之後,我的精神波增強數倍,也就很容易掌控戰艦和機甲。可惜,還是被他逃了。”

聽起來,梅拉菲恩無法想象基西雅蓮的精神波能強到什麽程度,可以橫跨星域,直接向熏依連傳遞信息。憑現代精神控制技術的發展程度,仍是天方夜譚。

繼而,他又想到蕭五忽然轉變的痛苦模樣……

斟酌之下,他暫且按下疑惑,指出最關鍵的部分:“所以,他不在我們手上?”

基西雅蓮微帶笑容,說:“這個人做事真是絕,傳聞一點不假。他本想利用自身精神力越過零界點,借著引力潮增幅,通過精神輻射使我腦出血……這是兩敗俱傷的結果。幸好運氣在我這邊,愛倫及時修改完機甲的防火墻,使我能控制機甲,阻斷他精神輻射。只是沒想到,他被我逼到走投無路的地步,竟自己跳下架臺。地上只留下一灘血,血跡在機庫外走廊上斷了,大概是爬進通風管道跑了,不知道還活著沒有。”

說到這,基西雅蓮低聲冷笑:“最好是死了,活著,以後只會成為越來越可怕的隱患。”

他好似忽然又想到什麽,轉頭看了看愛倫:“你當初跟他在瓊玉星,有點交情吧?那架機甲操作很順手,是你做的調校?”

愛倫向來只談正事,不扯龐雜。道:“有辦法讓聯盟確認,他在我們手上。我可以假扮他,先把艾因德明換回來再說。”

基西雅蓮笑:“你跟我鬧著玩吶,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回來,你又急著要送到聯盟手裏去?再說,你的易容技術再傳神,也改變不了身材差距吧。你比人家壯了好幾圈呢。”

愛倫:“……身材,也是可以修改的。”

梅拉菲恩噗嗤笑出聲,想到提督和他一樣,對愛倫上將用了同樣的形容詞,很有點共鳴的嘚瑟勁。

基西雅蓮斜身靠著扶手,一手扶住臉頰,輕描淡寫道:“你就別給我折騰了,說真的,我還得替黛娜絲不舍下你在你那張臉上動刀呢。”

梅拉菲恩道:“趁他們還以為星海林在我們手上,先和他們走一步算一步吧。眼下形勢,他們才是被逼在角落裏做困獸之鬥,我們可以掌握主動權。”他想了下,又說:“真的萬不得已,就一舉殲滅聯盟艦隊,別管艾因德明了。他不是動不動就讓我們舍棄誰嗎,那麽,現在,我們也可以舍棄他!”

“我們不是艾因德明,不可效仿。不過,總有別的籌碼能逼他們交還人質。”基西雅蓮似有十足把握,繼而高聲道:“和叛軍旗艦取得聯絡,說我方要求在行星上進行人質交換,並會一起歸還星海林的機甲。”

有個有意思的地方是,大多數帝黨派,包括基西雅蓮在內,於公開場合通常都仍然稱敵軍為“叛軍”;而太|子|黨這邊,卻是稱“聯盟”,不作“叛軍”之呼。

事情意料之外的順利,聯盟毫不猶豫就答應了。簡直順利得透露出詭異。

“會不會有別的蹊蹺?”梅拉菲恩起疑。

“不用多心,東風在我們這,瞻前顧後,只會耽誤時機。”基西雅蓮說著他名聞遐邇的金言,起身走下指揮臺。借著梅拉菲恩跟上去之際,他又壓低聲音說:“不過有時候,又不能太不瞻前顧後。蕭五的事……”

梅拉菲恩側目:“提督您還同情他?”

“不是。”基西雅蓮似有隱情,蹙眉道:“蕭五,我本來是想留著他的,畢竟他是——”

話語戛然止住,愛倫靠過來道:“你不用親自去。”

基西雅蓮整理表情,打了個手勢擋住愛倫,道:“得了,雖然AI系統是你修改的,但我不會讓你駕駛那臺機甲的。早先在駕駛蛋內,已經見分曉。你省點心吧。”

他繼續向艦橋外雷霆而去,誰也不敢阻攔。梅拉菲恩聞言,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,攔斷愛倫,道:“你們在那架機甲駕駛蛋裏發生了什麽?”

愛倫盯著他,不語。

梅拉菲恩越加懷疑,眼神兇狠:“你被下了那麽猛的春|藥,怎麽恢覆得這麽快?不會是……!!”

愛倫擡手,安撫似地輕拍兩下他的肩膀,說:“我和雅蓮,沒什麽。”

梅拉菲恩卻不罷休,緊跟上去,咄咄逼人道:“你要知道,Alpha和Alpha也是可以!而且,提督……”

愛倫驀然停下來,肅立半晌,低聲說:“我要是想,早就辦了。哪需要春|藥。不過我既然不動,別人也休想隨便動。你們,少給他惹事就好。”

聽不出話語中是怒意,還是冷意。愛倫情緒不外露,許多話太難猜了。

不過梅拉菲恩想的也簡單,他註目著愛倫上將大衣拂擺,挾風遠去,腦中轟聲炸響,回蕩著那四句話,內心一萬頭草泥馬奔騰咆哮而過……

臭不要臉!死冰山,你以為你誰?!!

雙方協定,在最近的一顆可登陸無人星球上進行交易。所謂的可登陸無人星,就是相比那些人類不穿太空服便無法登陸的行星,可登陸的行星空氣環境適宜人類呼吸生存,只是有別的因素,不宜長期殖民定居。那些因素頗為覆雜,包括政治、貿易上的利益關系,星球上有過於兇猛的野獸飛禽,潛伏的疫害,星體運動自然災難等。譬如有些星球三年五載住著沒事,可是忽然一場海嘯,就把文明吞沒了……

梅拉菲恩隨基西雅蓮一起去了,而愛倫留守艦隊。

登陸點是一片依山傍水的草野,景色格外秀麗,天空浮著一線彤紅霞雲,金輪沈於雲彩間。藍天,紅雲,秀水,金浪,青山,黃草,整一幅詩人筆下的畫卷。

要不是通俗小說愛好者基西雅蓮大人在旁,梅拉菲恩都想就地作詩了。

基西雅蓮駕駛機甲降落在水邊,天幕雲霞在他身後,仿佛踏著紅霞金浪上岸。梅拉菲恩走下登陸艇,深深吸了口氣,空氣清冷,沁入心脾,身後寥寥跟著幾名護衛兵。

聯盟的飛艇停在不遠處,下來十幾名穿重甲武裝服的士兵,中間身著深藍色護甲軍裝的冷峻男人,便是令史青。他左側身後,有一白影,被一名士兵挾持著行走,步子踉踉蹌蹌,頭發散亂,軍裝和發上都有血跡。

走近之後,才見艾因德明滿臉臟汙,容色落魄狼狽,呼吸紊亂,間雜逸出一股誘人淩虐的情|色,白皙肌膚上若隱若現紅痕,哪裏還有之前趾高氣昂的樣子。

他雙手戴著束縛電磁銬,這是一種刑具,專門制服不聽話的戰俘。他們扒了他的手套,十根手指裸|露在外,布滿細小針孔狀血洞,就是受過刑的證據。

基西雅蓮擅查細節,顏色冷下來,道:“你們折磨他?”

令史青親自回答,聲音通過調設的耳夾通訊器傳來,夾著冷風似的輕蔑淡漠:“對戰俘,小施懲罰而已。不然,以他的能耐,我要冒險付出很大代價,才能看住他。”

“結果令他發情了?”基西雅蓮沈聲。

標準時秋季至冬季,不是Omega發情期,反而是冷淡期。不論Alpha還是Omega,都會有信息素發情相對減弱的“冬歇期”,何況軍中,軍規制約,大家都是嚴格配額使用軍方標準的抑制劑。

但凡服役軍人,都會養成習慣。

是什麽誘發艾因德明發情,這是很令人匪夷所思的。基西雅蓮也只是隨口將原因歸咎在用刑上。

“我們沒碰過他。也沒興趣。還給你們後,你們慢慢自行解決。”令史青反唇相譏,言語刻薄,不講情面客氣,擡了擡下巴,眼色冷淡陰沈,“我要的人呢?”

梅拉菲恩豎拇指示意機甲那邊:“連人帶機,一起呢。”

聽了這話,令史青卻忽然勾了下嘴角,冷笑:“你們要明白,我提出這個交易,只是因為我想把人還給你們。皇帝家的人,我看了就厭惡,攻打要塞的心情都被他壞了,所以這次,就放過你們。”

“不對……”梅拉菲恩就站在基西雅蓮身邊,只聽他在令史青說完之後,很輕地低語了一聲。

令史青點頭示意,風在此時吹了起來,草木沙沙,星球上空氣中似乎漂浮著某種微粒子,拂過一陣波紋。梅拉菲恩一楞,隱約好像看到令史青的面目扭曲了下。

一名聯盟士兵奔向水邊機甲,挾持著艾因德明的士兵則推著人質往前走。

令史青道:“確認過人在機甲上,我的人就會解除他的束縛。”

士兵帶著艾因德明走到兩隊人馬相距中央的位置。

此時,艾因德明忽然道:“我等了那麽久,想不到會是這樣一個答案。”

風聲讓他的話語聽來不甚真切。

士兵微微側過頭,警惕地看著他,由於戴著武裝頭盔,看不清玻璃面罩下的臉。

梅拉菲恩正想著別出什麽幺蛾子,就聽艾因德明又說:“我一直期待著跟你重逢的時刻,想過無數種情景。”

他說話似乎很吃力,卻竭力讓聲音顯得平穩清澈。

“想的最好的情景,是你回來了,我就在過去建造那座要塞時,你說你很喜歡的那個觀景平臺上,泡好了茶,等你。說不定,你跟我一樣,終於知道我的好了呢?”

“最壞的情況,是你潛入帝國向我弟弟覆仇未遂,被抓,我還能去大牢裏見你最後一面,陪著你吃頓飯,說說我以前不敢說的話。然後,你說不定就會後悔了呢?”

艾因德明苦笑一聲:“對,我沒告訴過任何人,皇帝是我弟弟,是同父同母的親弟弟。當年母親不想讓皇家知道,她第一胎,生下一個Omega,本來是想讓侍衛抱我離開王星之後,殺了我,毀屍滅跡,誰知那侍衛不忍心下手,反而帶著我逃往遠星,把我養大。八歲的時候,母親似乎知道自己錯了,找人來把我接回王星,可是她依然不敢認我,把我過繼給了一位膝下無子的表親。”

“可也就是這樣,我才能認識你們令家兄弟。這就是緣分,是好是壞,都是緣分,是不是?我們從小到大兩看相厭,爭風吃醋,什麽都要懟,什麽都要搶,每次碰面都要吵嘴。你還說,你之所以那麽討厭Omega,都怪我。相親失敗,也怪我。難得你生病,我送兩箱你愛吃的水果想討好你下,你又怪水果不新鮮,怪我要討好你也不上點心。有什麽不順心,都是我的錯。你大哥跟我走得近,也是我的錯。我知道,你從來都不喜歡我,還不許我太接近你大哥。因為你老覺得,我暗戀你大哥。”

“現在,你恨一切事物。從前你就討厭狄昂裏希家族,討厭我頭發的顏色。現在,這一切讓你更惡心了是嗎?”

“既然如此……為什麽要給我希望呢?這幾十年,我到底在等什麽?……還不如不要見,留給我一點幻想……”

艾因德明忽然身影一晃,奪過身邊士兵腿上的分解槍,舉起對準士兵頭盔射出一槍!

嗞嗞——頭盔在數道交織閃爍的細細電光中龜裂成無數塊,砰一聲,粉粉碎地炸開,嘩啦落得滿地碎片。

沒想到,這名士兵的臉和令史青一模一樣,一只眼戴著黑色眼罩。

艾因德明舉槍對著他:“基西雅蓮,你們快撤!這是他們的陷阱!”他嘴角露出一抹淒慘笑容,“史青,我等這一刻,等了幾十年。來見你,就是不打算再回帝國了。”

梅拉菲恩怔愕同時,開槍對準司令官著裝的“令史青”射擊,果然那人面目霎時模糊扭曲,“令史青”的面孔消失,變成了另一張臉。

原來是用全息相位轉移做了偽裝!那人先前那張臉,其實是令史青的臉投射在他臉上!

“提督!小心!”

情勢轉變在剎那之間,仿佛一觸即發,銀白機甲忽然點亮機械眼,鱗紋燃起,動了起來——不過它的武器設定全部被基西雅蓮解除了,戰鬥模式也需要花時間去解鎖。然而駕駛它的人很聰明,令它揮動巨大鐵手,掀起水浪,浪濤洶湧掃向岸上,場面霎時被攪得混亂不堪。

帝國士兵只能慌忙散開,躲避壓過來的巨浪。真正的令史青這時不慌不忙,舉槍朝基西雅蓮掃蕩!

子彈瘋狂飛射,混戰中,梅拉菲恩下意識推開基西雅蓮,調整槍膛,冒著烽煙巨浪,向令史青和艾因德明沖過去。

不管怎麽說,他們總得把艾因德明搶回來。

這時,令史青冷靜轉過槍口,掃射而來的彈道越過艾因德明身體,打中梅拉菲恩肩膀和大腿。他腿一軟跪倒下去,正要擡起槍,又一發槍彈射穿他手臂!

錯亂而粗重的呼吸間,他感到雙手都擡不起來了,被打中的右腿也迅速失去知覺。只見周圍兵荒馬亂,帝國人馬邊阻擋聯盟襲擊,邊撤向登陸艇。聯盟機甲在水汽蒸騰中漸漸升上高空。

各種雜聲喧囂刺耳,混亂的場景中,眼前卻有一幕,似乎格外寧靜,仿佛時間在那空間裏凝滯凍結了一般。

那是艾因德明和令史青。

艾因德明似乎也身中數槍,跪倒在令史青腳邊,發絲散亂,滿身血汙,月白軍裝再也看不出一絲華貴,破破爛爛裹著他虛弱的身體。

可是他的聲音在耳麥中響著,卻格外深情而平靜:“你的眼,怎麽傷的?”

令史青居高臨下,藐視一般看著他,臉色森冷,道:“我在和你約好的地方,等了你十天!追兵把保護我的護衛都殺得精光,我不能再等下去了。你怎麽不解釋,你為什麽沒有來!”

艾因德明背對著梅拉菲恩,只聽他說:“我當時……”

令史青怒道:“對!你當時在陪著我哥!你等他咽氣,才離開禿鷹山的!我不甘心,所以就在走之前,想再去禿鷹山,聽你親口告訴我答案。你還記得你當時說了什麽嗎?你知道有個人在等你,可你丟不下我哥,更丟不下皇帝!”

“我不喜歡你?是你不喜歡我吧!你從來沒把我的話當一回事,你知道為了等你,我籌劃安排了多久,又掙紮了多久?那麽多人反對,我還是傻乎乎的等著一個根本不會來,甚至不屑來的人!”

令史青眼眶發紅,寒聲再道:“皇帝不讓我們收屍,不過當時,我們家也沒有人能替我哥收屍了。只有我,偷偷把我哥支離散碎的骨肉,一塊塊搬下山找地方埋了。那時候,你已經回王宮覆命去了。我的眼,就是被你這位皇帝弟弟挖走的,他要羞辱我們家的驕傲,要我活著知道,他想誰富貴就誰富貴,想誰滅亡就誰滅亡,我只是條螻蟻,不屑臟了他的手!”

“你碰到了他?在禿鷹山?”

令史青沒有回應。

“他和你,都在場嗎……呵呵呵,咳咳……”艾因德明肩背聳動,咳喘著,氣息一聲一聲似乎越來越輕軟虛浮,擡手像是要去抓什麽,手拼命伸向高處,指向令史青的臉,沒抓到,最後支持不住,倒在地上。他的頭就挨在令史青鐵冷的戰靴邊,努力擡起了一點來,身體好像再也動彈不能了,卻拼命伸長脖子,像是要去親吻沾滿泥土塵灰的聯盟軍官戰靴。

他顫著唇齒,冷笑了一聲:“哼,到了這個時候,我們倆還是在互懟。”

“史青……”他說:“那年,你誤食春|藥發情,是我替你解的。你覺得羞恥,不敢告訴任何人,躲在房間裏,把自己弄得滿身是傷。昏昏沈沈間,你明明叫了我名字……可是事後,又不敢來跟我確認,是不是?”

令史青臉色陡然由青轉白:“……”

“是不是?”艾因德明又一次問:“如果那時候,你來確認的話……不過算了,就算你來問我,按我的脾氣,也不會承認的。所以……都是我自作自受。”

令史青跪下去,面紅耳赤逼問艾因德明:“真的是你?!”

艾因德明喘了幾口氣,緩緩說:“我記得今天是你的生日,你不喜歡在生日的時候大肆殺戮,覺得犯忌。”

“這地方這麽美,倒算是比我想過的那些情景都好。我還一廂情願地想,如果是在這種景色下,也算是給你留了個不錯的生日禮物吧。我從來沒送過你禮物,怕你不喜歡。”

艾因德明翻轉過來的面容,似乎瞬間失去了生氣和艷色,漸漸彌留淡去,只有眼,清澈如水:“帶我走吧,我不想埋在讓你厭恨的國度,也不想再見到你哥……”

他睜著眼,好像眷戀不舍般,拼命凝視眼前那人的臉。

長久的等待,短暫的重逢,他要將好不容易見面的人,刻入眼中。

“皇帝封我爵位時,問我想要什麽名。我選了紫丁香。”

“還以為,我總有一天能給你生個孩子。我是Omega啊……我都想好了,在皇帝賜死你之前,不管你要不要,我都一定要留個你的種。”

“你說你怎麽就那麽遲鈍,我從什麽時候開始愛穿白色,你沒察覺嗎?”

“以前總以為時間還很充沛,就不急著說破,可臨到變故時,才發現竟沒好好抓住過往那些機會。如果我們不是那樣的我們,會不會有不同的發展……你大哥希望我放過你,可我想了幾十年,就是想親口告訴你。現在,我也不怕了。”

艾因德明唇色被血沫染紅,映著雪白膚色,忽然又好像艷麗了起來,浮現出歡喜之色。

他用盡力氣,說:

“史青,我喜歡的是你。”

紫丁香花,花語,初戀的刺痛。

飛散的草絮被風帶往遠方,連帶著卷走了那充滿愛意的聲音。

彤霞似飛焰,天空如水洗,最絢爛的美景,都凝在了這一刻。千山鳥飛絕,萬徑人蹤滅,從此再無法尋跡。

“砰砰砰!”槍聲打破一切,飛射的子彈在令史青身周激起塵煙。他中了一槍,身體卻仍僵直不動,如化成了一尊木雕泥塑,垂下的一只手還托著艾因德明的腦袋。

“梅拉菲恩!”基西雅蓮持槍沖破煙塵。周圍的亂戰接近尾聲,與此同時,銀白機甲發出熟悉的呼叫聲音:“令將軍,我現在把你傳送進駕駛艙!”

是星海林的聲音。剛才奔向機甲去檢查的那個武裝兵,應該就是他。

梅拉菲恩不死心,勃然暴喝道:“別讓令史青逃走!留下這畜生的頭顱,帶回去送給皇帝!”

令史青在幾米開外,眼目寒冷,身如閻羅,一手挽著艾因德明的身體,傳送的光芒將他們籠罩。令史青惱羞成怒,猙獰喝道:“都是道加林的錯!是他的錯!帝國皇家,我跟你們沒完沒了!”

基西雅蓮舉槍想射擊,傳送光就在此時帶走了那怨恨一切的身影和噴薄怒漲的暴烈之氣。

受那Alpha迅速擴散的暴氣影響,梅拉菲恩不禁噴出一口血,大腦神經就像在一浪浪沸水中蒸煮撕扯,千針刺入般疼痛,不一會兒,昏了過去。

基西雅蓮把他帶回了要塞。聯盟艦隊撤退了,要塞歷經這次大劫,雖失去了指揮官,不過這個世界,缺了誰都能照常運轉。愛倫性格雖少言寡語,搞政務卻很有一套,基西雅蓮與生俱來一股向心力,擅長策動民意,組織聚攏人心,在兩人共同協力下,一切逐漸又恢覆秩序。

梅拉菲恩後來又去找埃米婭深聊了一次,他好奇心重,有惑就想求解。果然,埃米婭說出了一些世人不知的事。

當年,皇帝認為令家恃寵而驕,有謀逆之心,沒收令家大量財產,燒毀私武營,要令久頤帶頭服軟認罪。令久頤不肯,皇帝便讓艾因德明紫爵去勸說。

艾因德明承接這件事,在外風評十分不好,說他兩邊都想立仁義牌坊。結果,令久頤致死不松口,他這勸罪官做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,還被令久頤當場噴了一臉口水,罵道:“你這麽氣我,是想我早點死嗎?我這輩子,大概是看錯你了。史青,也看錯你了。”

“我以為你不是個不懂變通的人,怎麽卻這麽冥頑不靈!就算是一世罵名,又怎麽樣!歷史是勝利者寫的,你甘心倒在這裏嗎!皇帝是君,你是臣,你給他低個頭,有什麽不行!”

令久頤笑道:“你果然是狄昂裏希家的人。”

“不錯!整個銀河系,是狄昂裏希皇家的天下!別忘記!你要選擇死在這裏,就是帝國的罪人!”艾因德明抹下滿臉口水,憤然指摘。

令久頤目光沈在陰影中,喃喃道:“我的心,早碎了,給不了你們家族了。”

“我真是越來越不懂你這個人了……”艾因德明眼中忍著屈辱,說:“有人在等我,我卻在這裏跟你浪費了這麽多天,因為我不能放下你,放下皇帝。否則,我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。我們這麽深的交情,你為什麽不給我選條活路?”

“放棄吧……德明。你一點也不懂我們家的人。史青,你也放了他。”

艾因德明淒楚笑道:“你常在史青面前誇我好,沒一句是真心的吧?”

綁在鐵架上的人眉目如畫,外柔而內剛,痛苦都難以泯滅那柔情似水、細水長流的笑意。他道:“德明,你真的很好。是我們令家,辜負了你。”

令久頤身骨意志很了得,撐了十幾日才斷氣。

艾因德明回去後,傳言說是出於內疚,便向皇帝討了份閑差,自我放逐龍喉要塞,再也沒回王星。

埃米婭說:“紫爵其實是不想我們這麽多令家的人,都顛沛流離,在外逃亡,有家無回。令家三千戶親族,這麽多人呢……我們營,大部分女人,都是他保下來的寡婦遺孀,跟著他,才不用改名換姓,偷偷摸摸過日子。”

她眼中帶淚,惘然嘆道:“這事,都不知道是誰的錯了。紫爵看上去高傲自閉,其實是個心軟的好人……就是有時候,人有骨氣,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。我父親是這樣,紫爵也是。紫爵不在了,我們又一次失去了家,還不知何去何從。”

皇帝在艾因德明去禿鷹山時,也失蹤過一陣,好幾天內閣議會都找不到他人。後來有傳言是說他也在禿鷹山,暗中監視艾因德明辦差,身邊只帶了宮廷禦衛長,而且,好幾次把禦衛長支開,獨自不知去做了什麽。

令家遭誅族時,艾因德明好幾日去皇帝書房,一日去幾次,有名醫被招進皇宮,據說是艾因德明患了眼疾,去治他雙眼的。

所以,艾因德明雙瞳瞳色不同,一黑一銀。他一直以為那只眼睛,是皇帝從令久頤屍體上剜下來的。人眼移植,比人工培育的仿真義眼鮮活自然,視力不會因義眼特殊功能而變得異於常人,也不會有異物感。

基西雅蓮後來讓人秘密做手腳,借“聖子”系統故障,把令家的檔案消了。

於是,那些留在帝國的記錄,不會再有任何人看到。

只剩下留於世間的傳聞,支離破碎,為人口傳。

是非對錯本無需旁人評判,它早已消失在過去三人成行那美好的時光裏。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感覺這章內容不適合切開,就一起更啦~~~

感謝26962233扔了1個地雷!!!!!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